作者:李玉龙
三儿出生时,父亲正在田里干活,“小叔小叔,小婶生啦!”六六一边跑一边老远的喊道。“是弟弟还是妹妹呀?”父亲回头望了一眼,手中还在继续忙活着。“是个弟弟,你回家看看吧”,六六说完又跑了回去。
天黑后,父亲回到家里,到水井边洗一下手,走进了房间。“他爸,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没有?”母亲躺在床上搂着孩子,有气无力地问道。“有啥好想的,排行三,就叫‘三儿’吧!”“那你也过来抱抱孩子呀!”“多年没抱过啦,手生,不抱了!”父亲踮着脚在房间里忙活着走来走去,没有伸手。母亲叹了一下,轻轻地拍着孩子,不再出声。
父亲年轻时参加抗战腿受过伤,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,虽然村里有些照顾,可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。大的闺女已经读书,老二明年也要上学,光学费也是全家不小的开支,现在虽然喜得一子,可父亲怎么也开心不起来。
就在三儿六个月大时,一天深夜突然发起高烧,不停地哭闹并伴有强烈的咳嗽,母亲赶紧找来一块湿毛巾敷在三儿的额头,使劲的给三儿扇扇子,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,三儿还是高烧不退,母亲着急的对父亲说送去医院。于是父亲一瘸一拐的拉起架子车,母亲披着塑料布抱紧三儿坐在车上,顶风冒雨往医院赶去。
展开剩余77%那次高烧之后,三儿时不时就会出现发烧、咳嗽,有时候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来,多少个夜里,母亲抱着哭闹的三儿流着眼泪坐到天亮。本来就穷,又要给三儿治病,家里能卖的都卖了,还欠一些外债。
一天晚上,父亲醉醺醺的打外边回来,母亲赶忙走上去扶着父亲,“你咋还喝多了呢?平时你不喝酒的呀!”母亲埋怨道。“三儿就要入学啦,学费比去年还贵,我上哪借去呀?”父亲垂着头自责地说。“明儿我去他舅家看看,再借点给咱们”,母亲赶忙安慰父亲。“要不这样吧,咱们把三儿送给人家养,刚才老杨介绍了一家,条件要比咱家好太多了!”没等父亲说完,母亲马上站了起来,“你说什么,把儿子送人?亏你还想得出来”“我这也不是为三儿好嘛!”“我们家才三个孩子,二哥家六个孩子,也没有说把‘六六’送给别人!何安国,我告诉你,如果你敢把孩子送给人家我就和你离婚!孩子是我的命,啥时候都不能离开我。”
开学这天,母亲送三儿来到学校,老师问孩子叫什么名字?母亲赶忙告诉老师,“老师,我琢磨很久了,叫家仁,你看好不好!”“这个名字好啊!大嫂,你读过书吧?”母亲害羞地笑了。从此之后,三儿有了真正的名字:何家仁!
落石成河沧海桑田,一梦醒来却变了人间。再将视角转换到55年后的今日:广州老城区,某单位家属楼下。
“老太太,又出来遛娃啦!”街头市多店的老刘笑着说。“是啊!这个家仁啊就是不肯让我闲一会!”“老太太,那是家仁哥想让您多运动,你们母子俩啊,可是我见过感情最好的母子俩”,老刘羡慕地说。“哼!才不是呢,他整天给我顶嘴,好吃的东西也不让我多吃一口!”家仁慢慢地搀着母亲,笑不作声。
“三儿,你这都退休了,有精力也有时间,想去哪就去哪走走,成天缠着我这个老太婆干嘛!”“妈啊!我让您一起去您又不去!”“唉,亏你说得出口,你给我安排的地方还少吗?全国各地都快走遍了,还说让我去外国,我都八十五啦,还咋去!”“好好好,不和您争了,不然您又说我顶嘴。”
八十八生日这天,妻子端来一个大蛋糕,孙女帮奶奶换上刚挑选的新衣服,孙子也带着媳妇从深圳回来,还给奶奶买了一个声控按摩器。此时,大姐二哥也都打来视频电话,虽然不在一个城市,大家一起举杯,孙媳妇不停地按动快门,拍下这一张张幸福的瞬间。
吃完饭后,家仁把母亲送到房间,“妈,您早点休息吧!”“三儿,陪妈妈坐会!”“好的妈!”家仁扶母亲靠在床头。
“三儿,就你爸命不好,一辈子没享上福,他走那么早,都没来得及看到你考上大学”叹了一口气母亲继续说:“你干了多年的工作,不管单位也好身边的亲朋好友也好,都落下一个好口碑,如果你爸知道,也安慰了。”
“妈,为了我们姐弟几个,您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难,我和大姐二哥心里都清楚!比如我吧,听说差点就送给人家!”“三儿,千万不要怪你爸爸,他是担心你养不大,是为了你好啊!”“妈,您放心,我从没怪过他,只是愧疚在他跟前,我没能尽到做儿子的责任,对不起他!现在呢我也闲啦,就多陪陪您,带您一起遛遛弯,是我最大的满足!”
爱是永恒,可岁月何曾静止,深秋过后,大地都会变成枯黄,无论你是如何的喜欢嫩绿。
看着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,记忆力也越来越差,有时候刚刚说过的事情转个身都不记得,稍微疏远一点的亲戚都喊不出名字。虽说相隔不远,家仁还是搬过来和母亲一起居住。有一次母亲冲凉时不慎跌倒,从此之后,家仁隔天都要亲自帮母亲洗身,亲手帮母亲熬汤,并用嘴嘘凉,一勺一勺的喂给母亲。
又过了几个月,母亲的身体更显微弱,连呼吸都觉得困难,家仁便整夜的靠在床上搂着母亲,有时候母亲问家仁,“三儿,你不觉得累吗?”“妈啊!记得小时候您也是这样搂着我,您都不累我也不累!”妈妈哭了,傻儿子,妈这辈子值啦!
大姐又过来看妈妈,走出房间哭着对家仁说“老三,咱妈连我也不认识了!这怎么办呀!”“没事大姐,你放心回去吧,咱妈就交给我了!”“唉!现在妈妈只认得你,别人都不让靠近,只有辛苦你啦!”大姐边哭边不舍地走出屋门。
接连两天无法进食,家仁不得不将母亲住进医院,病床上,望着插着各种仪器设备的母亲,自己却不能丝毫分担,家仁悲痛万分,他走出病房,蹲在走道的角落失声痛哭,过了好一阵,他才缓缓的走进病房,轻轻的依偎在母亲旁边,把脸贴近母亲耳朵小声的对母亲说:“妈,要是您想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,我陪您一起,这样您就不会害怕。”慢慢地转过脸来,母亲痛爱的望着家仁,声音微弱的说,“三儿,那可不行!妈妈提前来到这个世界,就是想给儿子打个前站,妈妈先过去,等把事情都准备好了,我再喊你!”
夕阳从窗外斜照进来,柔柔地抚摸着家仁和母亲的脸颊,此刻的病房异常安静,护士姐姐推门进来,看到守在一旁的儿子好久没这么睡过,不忍惊醒,便小心翼翼地退到门外,轻轻地为母子关上房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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